【VoxAl】救赎时长为期一分半

Summary:大战之后,沃克斯来到地狱酒店,点名要求与阿拉斯托进行一场有关救赎的告解。

全文=1.3w。除单向男同性恨外一切自由心证。


*


“欢迎来到地狱客栈!”妮芙蒂说。站在门口的沃克斯略显困惑地环顾四周,在低头后发现了站在他脚边的小恶魔。


“哦,我记得你!”她愉快地挥舞着手中的小扫帚,为一只虫子施行了判决。“你是那个平面坏男孩。”


“我想也是。”沃克斯傲慢地正了正自己的西装,显然将这个称呼视作一种恭维。“是你的主人私底下如此称呼我吧?”


“阿拉斯托?”妮芙蒂问。“不,阿拉斯托从不提到你。”


“但是你知道我是谁。”沃克斯微笑着,不愿意被这短短一句评价伤害。“所以显然他还是会提到我。”


“大家都知道你是谁。”妮芙蒂说。沃克斯以得意的方式挑起眉毛。“在你唱了歌又让全地狱失去信号之后。”沃克斯以愤怒的方式第二次挑起眉毛。它们短暂地跃出了他的屏幕边框。


“好吧。”他嘟囔,手指轻巧地隔空在妮芙蒂头顶画了个圈,“和你讨论这个显然没有意义。”


“你说对了!”妮芙蒂快乐地赞同道,将另一只虫子的尸体从扫帚柄上取下。“其他人都在大厅。”



走过门房之后首先看见的是酒吧。赫斯克皱着眉头擦拭着手里的酒杯,安吉尔正躺在沙发上翻看车厘发来的自拍,听见沃克斯走近的脚步声后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看了看,在意识到来人是谁后立刻坐直了身子。


“你好,安吉尔。”沃克斯率先开口。


“瓦伦蒂诺叫你来的?”安吉尔反问,音调高了一些,赫斯克在听见瓦伦蒂诺的名字时也警觉地朝这个方向投来目光。


“不,亲爱的,不是。这次拜访和瓦尔没有任何关系。”沃克斯以他所拥有的最沾沾自喜的教养回答。


“让我猜猜。”赫斯克走到安吉尔旁边,微妙地将安吉尔稍微挡在他的身后。“你又想来找阿拉斯托开展一场歌曲对决……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或者至少将这场对决带到别的地方去。客栈里的网络信号在没有你的极致精神崩溃作为辅助的情况下也足够不稳定了。”沃克斯能感受到他的礼节在听见这句话后碎裂成一千零一个碎片。赫斯克对他当然不构成任何威胁,但说实在的,在不幸让全地狱见证了他自尊心破碎的全过程后,即便是被提醒它发生过都能让他重新陷入恼羞成怒的状态。(天知道维尔维特和瓦伦蒂诺拿这个找了多少乐子。)


“不错的猜想。但是攻击方面的原创性不足。我会给你一个B-,而不是A……当然了,我猜能够拿回任何一张牌对你来说都算梦想成真吧?”赫斯克发出一声低吼。沃克斯为此感到十分满意。


“但是,既然你提到了他的名字——把那个红发偶蹄目动物叫出来吧。”这时夏莉和维姬也终于发现了新客人的造访。地狱公主立刻三步作两步地跳到了沃克斯面前,握着他的手向他表示欢迎。沃克斯科技的总裁先生对着夏莉露出一个足以令一打记者字面意义上晕头转向的闪亮微笑:“你好,公主小姐。如你所见,我需要一次救赎。我相信这正是你的客栈所提供的服务?”


“如假包换!”夏莉大声说,“这里全都是充满救赎经验的专家!”接着向维姬的方向发出了压低声音的尖叫:“终于有了新的客人,维姬!”沃克斯礼貌地假装他没有看见。


“非常好。”他恭维道,“相信你也可以理解,我是一个讲究效率的男人,所以我需要你们把——”


“是啊,”赫斯克在背后说,“向宿敌发起挑战后在不到两分钟内就华丽地输了战役。效率的最佳体现。”


“赫斯克!”夏莉训斥道,“既然沃克斯先生是来寻找救赎的,我们就不该再提起那场如此明显的惨败!为什么不能让他忘记这一切呢?”


“也许因为总有人在提醒我。”沃克斯冷冷地说,接着决定他不会再重新参与到与这件事有关的任何话题中。“如我所说,我需要一次救赎,准确来讲,有关于我与我的宿敌之间多年的竞争关系的救赎。请把阿拉斯托叫出来,谢谢。”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我不知道你们的流程如何,但也许在和我说话时他能够穿上那身修女服?”


夏莉愣了一下。考虑到沃克斯的脸字面意义上是平的又几乎总是在微笑,实在很难分辨他说的最后一句究竟是不是真的。不过,沃克斯的屏幕亮度的确肉眼可见地变高了一些。


“你要失望了,”安吉尔插嘴,“我才是这间酒店唯一的应召侍郎(escort)。”与此同时维姬在不远处大喊:“这间酒店不提供任何应召服务!”在安吉尔说出更多工作不宜(虽然讽刺的是,这正是他的工作)的调侃,以及维姬跑来字面意义地用她的天使之矛打断这场对话之前,夏莉已经开始用她招牌式的乐观主义处理这个略微棘手的场合。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当然愿意提供这样的服务!但是很不幸的是,参与到这一类事务里不是阿拉斯托职位描述的一部分。”夏莉解释道,显然为此感到十分愧疚。


“好吧,我了解。”沃克斯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我早该知道这本来就是异想天开……只是这些年来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一直折磨着我……十分严重的情绪管理问题……”不出他所料,路西法好心肠的女儿几乎是立刻就被他展露出的脆弱打动了,并且根据她冲动的英雄主义立刻做出了相应的举措。


“阿拉斯托!”她呼唤着广播恶魔,“请帮帮我!”这语气活像是灰姑娘在寻找她的仙女教母,沃克斯不动声色地想。“你的宿敌来找你进行忏悔了!”


“哈哈,亲爱的,真是个没意义的笑话!”阿拉斯托的黑影笑着降临在他们身边,逐渐转换成实体,“你的父亲今早才和我确定过他绝对不会——噢,是你。”阿拉斯托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红头发,红眼镜,红西装,脸上挂着一个难以定夺究竟是迷人、瘆人还是两者共有并相辅相成的笑容。


与此同时沃克斯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就爆发出一声怒吼:“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别的宿敌?”


广播恶魔却只是微笑。



*



“沃克斯,阿拉斯托。阿拉斯托,沃克斯。”夏莉毫无意义地将他们介绍给对方,脸上挂着紧张的笑容。“相信你们已经知道对方了。”


“噢,何止是‘知道’。”阿拉斯托愉快地回答,“而我甚至不是在客套,因为他在我们的酒店外四处都放有摄像头。”


“而你选择在今天才告诉我们?”维姬不可思议地质问。阿拉斯托耸了耸肩:“无伤大雅。”他不置可否地说,轻轻摇了摇头。沃克斯几乎能够确定这句话实际上是在嘲讽他带来的威胁等同于零,但他终于学会了不要急于将全部的筹码推出。


“那么,阿拉斯托,相信你作为酒店的运营者之一,会愿意帮助我们的新客人开启他的救赎之旅?”严格来讲夏莉并不十分确定‘运营者’这个词是否合适。阿拉斯托并不是一直都在这里,但他确实……在这里。他向路西法将自己介绍为酒店的主持人,但他似乎暂时还没有正式重启播客频道的打算。阿拉斯托一直都是一个微笑的斯芬克斯之谜,但夏莉愿意为了酒店的未来付出一切努力。


阿拉斯托爆发出一声大笑,电流声簌簌作响,忽然闪现在沃克斯的面前。沃克斯不能说自己被吓了一跳,但确实他惊讶于自己和阿拉斯托突如其来的对视。那一秒不过是转瞬即逝,但已经足够令人记忆深刻。


“得了吧,夏莉。”维姬小声说,“我们都知道这个方头人过来不是为了救赎的。他在不久前还在全国电视上告诉整个地狱他对阿拉斯托滔天的恨意,紧接着就把潘休斯派进我们之间当卧底。你也知道潘休斯后面是怎么向我们描述的。”


“是的,我记得潘休斯……噢,潘休斯……”夏莉在想到他们牺牲的朋友后发出一声难过的叹息,“我知道表面上他的确符合‘可怜、绝望的内部间谍’的所有特征,但潘休斯本人难道不是获得了救赎吗?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维姬!”


“如果他试图杀了我们所有人呢?”维姬质问,“他跟安吉那个糟糕老板是一伙的!何况我不觉得阿拉斯托会同意。”


“我猜阿拉斯托能应付他的,不是吗?”夏莉听起来有些不确定,“我的意思是,他上一次出场亮相我们也都见识过了……”



“她们到底能不能意识到我能听见这些话?”沃克斯咬牙切齿地问阿拉斯托。


“不。她们眼里只装得下彼此。”阿拉斯托微笑着回答,“好了,姑娘们,”他优雅地用手杖分开离彼此越来越近的夏莉和维姬,“残酷的诚实虽然十分具有娱乐性,但你们让我们的新客人难堪了。”


“我不需要你的善解人意!”沃克斯大喊。阿拉斯托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嘴巴上:“但是你却需要我来完成你的救赎。你真是风趣,沃克斯!”作为补充,阿拉斯托歪着头发出了他一贯的三声干笑,表演的真诚程度恐怕只是勉强胜过瓦伦蒂诺某些影片开拍前吞下药片的演员,但沃克斯恼怒地发现自己仍然猜不透阿拉斯托的笑容背后的一切,并且更加恼怒地发现尽管如此,他依然对阿拉斯托的笑容充满好奇。到底为什么阿拉斯托一直在微笑?有人缝起了他的嘴?他自己缝起了自己的嘴?为什么阿拉斯托拿着针线对着镜子笑着缝合自己的皮肉的场景那么该死地火辣?到底什么能让他停止微笑?当他失去所有的力量?当他发现广播真的彻头彻尾被世界抛弃了?当他被触碰以及——沃克斯制止自己在地狱公主发觉他的真实意图前再想下去。


作为电视恶魔他当然知道如何迷惑人心。让好心肠的地狱公主被他打动更是轻而易举。只需要一点对于悔过的渴望与一点满怀信任的恳求,那么夏洛特·晨星就会如他预期的那般将鹿肉盛宴装在银盘子里亲手推到他的面前。


“是的,我需要你来完成我的救赎。事实是,阿拉斯托,我认为……”沃克斯便捷地模拟出真心话难以启齿的语气,“我认为我们之间有一场天大的误会,而我不得不承认我想要……与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希望我们以后能够……有着更和谐的相处方式。如果你还愿意要我的话。”他的余光看见夏莉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眼里已经盈满感动的泪水,并且在耳边听见了老虎机中奖的‘叮叮’声。


“最好的朋友警告!”夏莉激动地喊道,接着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阿拉斯托,拜托告诉我你愿意?这也会是你第一次参与到我们的活动之中!”


“啊,不。”沃克斯打断了她,“实际上,我想要的更类似于一种……一对一的谈话。我相信你会理解……我有关于此的不安全感。”


“我当然会理解!”夏莉立刻改口,满怀恳求地转向阿拉斯托的方向,但广播恶魔已经不知所踪。正当夏莉失落地看向沃克斯,准备为了这次的不遂人愿道歉时,那个老式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为什么如此拖延?我当然还愿意要你。”


沃克斯回过头:广播恶魔就站在会客厅的门口,微笑着向他勾了勾手指,影子在他身后同时也露出了一样的表情。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正情不自禁一步步朝阿拉斯托的走去,尽管他其实记得最初的计划是被阿拉斯托拒绝。



*



这个计划实际上非常便于理解。自从与天堂的大战之后地狱酒店忽然声名鹊起,而他与瓦伦蒂诺以及维尔维特一致决定他们不能容忍这家酒店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逐一将恶魔与罪人们送去天堂:那可是他们的权力来源!有了路西法的加盟,他们三人认为直接宣战并非一个明智的主意,但毁坏酒店的名声总是在能力范围内的。计划正是沃克斯带着隐藏摄像头亲自作为卧底记者出现,并将阿拉斯托,酒店的经理,对于一个心怀善念的领主的嘲讽以及拒绝全部如实播出。他们知道阿拉斯托不可能同意与沃克斯‘谈谈心’,也略微忧虑派去的其他间谍有可能会发生和潘休斯一样的意外:真的踏上被感化与被救赎的不归路。这样一来只是相当于沃克斯科技送给地狱酒店的免费广告机会而已,而每个人都知道在沃克斯科技一切都是‘免费’的反义词。


但是很明显,此时与沃克斯单独坐在昏暗的会客室内的阿拉斯托反证了他们三人精心的计谋。



厚重的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了,外面的人不可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沃克斯瞪着阿拉斯托,或者说他盯着阿拉斯托,后者依然在微笑,依然只是在微笑,就连他可怕的影子也还是正常的比例。这意味着阿拉斯托此时并没有嘲弄他的攻击性。或者说阿拉斯托还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但沃克斯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把机会递到广播恶魔手里。


“你出奇地沉默,作为一个想要寻找救赎的人来说。”阿拉斯托和善地开口。


沃克斯发出了一些只能被称作杂音的声音。似乎已经是一比零。阿拉斯托笑了起来:“噢,亲爱的。”他托着自己的下巴,手肘撑在腿上,“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把一切都写在脸上。我看出你当时并没有认真听讲,不然你会记得我说过的,只有微笑是常态时它才足够有效。”


“我没有——”他下意识地反驳。然后为此咽下了大概五百千克的自我仇恨。


“你可以这么说。”阿拉斯托听起来十分喜悦。“但是我们都知道你只会是在说谎。尽管人们总是说,‘镜头不会撒谎’。”又是三声干笑。阿拉斯托转了转手指,一缕青烟缠绕着沃克斯的身体打转,钻进他的西装里。他心里一动,接着明白阿拉斯托关上了那个原本仍在录制的隐藏摄像头。


“你本可以拒绝我的。”沃克斯说,又固执地把摄像头打开了,“既然你明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据我所知你只是一个需要我的帮助才能获得救赎的罪人。”阿拉斯托迷人地说。“一个好奇我是否还愿意要他的罪人。”


“那只不过是台词的一部分。”沃克斯烦躁地别开了目光,不想再看到阿拉斯托的微笑哪怕一秒。“晨星小姐的心太容易被打动。”


“如果你不需要救赎,那么这家酒店不会给你你想要的。”阿拉斯托以一个酒店经营者所拥有的全部专业性回应道,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显然是准备送沃克斯出去。沃克斯在意识到之前已经紧紧抓住了阿拉斯托的手腕,并且在意识过来的那一秒就将阿拉斯托狠狠地按着推到了会客室的墙上。


他们看着彼此。沃克斯的胸腔在剧烈地起伏。阿拉斯托仍然在微笑。


“请放开我。”广播恶魔彬彬有礼地请求,“恕我直言,但我并不喜欢这样。”


沃克斯又一次瞪着阿拉斯托。是什么让阿拉斯托觉得这样一句话就能让他放开他?难道他就真的这么傲慢,以为沃克斯在这么多年后仍然会因为简简单单的一句“他不喜欢”就感到动容?但是依旧,对视了几秒之后沃克斯还是松开了手,喘着粗气。阿拉斯托面不改色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又重新握住了手杖。


“跟你相处一直如此一触即发。”阿拉斯托赞扬道。“现在,请允许我先走一步。”广播恶魔转身向门口走去,在推门前的一瞬间沃克斯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次他知道自己不会轻易放开。


“请允许我离开。”阿拉斯托微笑着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请求——要求。这时他的影子终于开始威胁地变得高大起来。


“不要走。”沃克斯说。


“不好意思?”阿拉斯托问,似乎真的没有听清沃克斯说什么,也可能只是想表达惊讶。


“不要走。”沃克斯慢慢地重复道。“我说,不要走,阿拉斯托。”


然后他等待着一句回应。整个房间一片寂静,如果他们还有心脏的话那么沃克斯发誓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烈地跳动。一下、两下、三下,电流声从未消失,似乎他在阿拉斯托面前太容易变得和阿拉斯托经手的摄像机一个模样。


“不要走。”他又最后说了一遍,速度很慢地把手松开。阿拉斯托背对着他,只是站着,头略微地低下了,似乎是在思考。


“为什么?”广播恶魔扭过脖子问道。接着他余下的身体也转了过来。


沃克斯愣住了:“什么叫为什么?”


“为什么我应该为你留下来?”阿拉斯托愉悦地发问。


“因为……”沃克斯的嗓子可疑地发紧。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嗓子居然还能这样。“因为我需要一次救赎。”


阿拉斯托笑了:“你的摄像机对我是没有用的,沃克斯。”


“这不是台词的一部分。”但诚实来讲,沃克斯并不确定这些话究竟是真心或假。阿拉斯托一向热爱舞台剧(热爱任何四十年代前的造物),而此刻沃克斯感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阿拉斯托拉上了一个难辨真伪的舞台……即便他才是剧本的创作者。他几乎能够看见,在红丝绸帷幕的背后,同样的红丝绸也是阿拉斯托西装所使用的布料,像是客厅壁炉上总会出现的鹿头装饰一样,悬挂着无数个代表戏剧的半面硬币的喜剧面具:空洞的双眼与开裂的嘴唇,阿拉斯托的面容正是如此的引人注目。


剧本或不是剧本,他只知道他还想要和阿拉斯托继续说话,也许说到永远也无所谓。他花了七年才重新在摄像头里见到了这个熟悉的身影,又花了大概两分钟的时间在电台里重新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也许,只是也许,沃克斯想着,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真的在想这个,也许他并不后悔自己那么冲动地用国家电视台向阿拉斯托宣战,因为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提醒他自己的存在,并且内心深处他猜想——觉得——明白——大概阿拉斯托已经把他给忘了。


但是现在他们之间只剩下沉默。无尽的、漫长的沉默,吞噬了房间里的黑暗,吞噬了地狱里的永恒,吞噬了他们张牙舞爪的影子与眼里闪烁的红光。沃克斯看着阿拉斯托。这实际上是七年以来他们第一次重新见面,如果隔着屏幕、电台与监控摄像的互动不算数的话。对外沃克斯科技正推出崭新的投影联络仪器,但在心底他暗自承认,什么也比不过脚踏实地的见面稳妥。七年来阿拉斯托留给他的只不过是一张合照,但是现在他又一次看见了他,和曾经一样典雅,一样神秘,一样胜券在握。所有那些他以为他早已忘却的回忆在这一刻突然流入他的脑海,于是一切都显得如此熟悉,包括跟在阿拉斯托身后令人生俱的黑影也是同样。广播恶魔,傲慢环地狱里的传说,凡人之魂所抵达的极致巅峰。


“因为你恨我。”沃克斯徒劳无功地尝试着。“因为我恨你。因为我们应该好好地争吵一下,在七年之后,并且像那时候一样看看现在谁能赢过谁。”


“这并非什么新鲜事。”阿拉斯托轻快地宣布。“显然,你小小的图片秀甚至不能正确地播报新闻。沃克斯,我亲爱的,如果你想要来一场战斗的话,我乐意奉陪。但是最好不要在酒店里开始。”


“你认为我在浪费你的时间吗,阿拉斯托?”沃克斯问。在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阿拉斯托沉思了片刻:“当然!”那个微笑变得前所未有地灿烂。“噢,不用这么垂头丧气,”广播恶魔轻轻拍了拍沃克斯的肩膀:“大部分事情对我来讲都是浪费时间。”


“我不是在为了这个垂头丧气。”沃克斯又开始咬牙切齿,甚至没意识到他直接承认了自己确实在垂头丧气这件事:“阿拉斯托——你真的恨我吗?”


“当然!”阿拉斯托欢快地回答。“何需赘言?”


“那么为什么你没有第一时间来向我宣战?”沃克斯绝望地问,放弃思考自己现在听上去究竟有多可悲。反正在面对阿拉斯托时他的状态已经天下皆知,又何必费心掩饰?他只知道现在是一个问出在无数次失眠中萦绕在他脑海中的问题的机会。而不论这个机会将带来怎样的后果,他知道自己都必须狠狠咬下一口专属于他自己的禁果。


“噢,我不知道……”阿拉斯托细细地检查着自己指尖,“我想在七年后我拥有了一个新的视角。你不得不承认,酒店看起来更有意思些。”


“以哪种方式?”沃克斯尖叫。“我拥有全地狱最新的科技!我可以展现给每个恶魔他们想要的一切!我是地狱里的科技革命者,我取代了你,我让你看起来像是一个过时的笑话,而你却他妈的在消失了七年后选择跑来给一个公主当伴唱,甚至没有想过要分给我一个眼神!如果不是瓦伦蒂诺告诉我你回到了这里,如果不是我主动挑衅你,我是不是要在大战时看着你跪倒在那个天使脚下时才会发现你回到了我们的中间?有时候我简直怀疑你——”


“你怀疑什么?”阿拉斯托风度翩翩地为沃克斯的爆发提供合适的引诱。


“我怀疑你根本不恨我。”沃克斯说,精疲力尽。


“真是一个充满奇思妙想的笑话!”阿拉斯托赞扬道。


“这不是一个笑话……”沃克斯疲倦地回到了沙发上,将脸埋进手心。“你其实不恨我。或者说你恨的不是我。”


“我当然恨你。”阿拉斯托笑着说。“我讨厌你的屏幕脸,你的电子科技,我讨厌电视,讨厌摄影技术,就像我讨厌别人碰我,讨厌我的衣服被损坏一样。满意了吗,老朋友?”


沃克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阿拉斯托现在又坐回了他的对面,柴郡猫一般的微笑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看起来像个该死的判官。


“这不是——”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断断续续,“这不是恨。”


“什么?”阿拉斯托这回看起来倒是真情实感地困惑了。


“这不是恨。天啊……这他妈的甚至不是恨……”沃克斯陷入了一段长长的紊乱。阿拉斯托歪着脑袋看着他。“这不是恨,我不敢相信,你真的不恨我。我——你——你竟然——我明明——”接下来有几分钟他只能蹦出这样不成句的词语。阿拉斯托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系统重启:“这当然是恨!难道不是昭然若揭吗?”


“这不是恨!”沃克斯站了起来,在会客室内抓狂地走来走去,“你不恨我,你恨的根本不是我!你只是——你只是不喜欢我,你只是讨厌我!你看着我就好像是看见了你鞋尖上的泥点或是眼镜上的污渍一样!”


“噢。”阿拉斯托若有所思地说。“是吗?多有意思!”


“是啊!”沃克斯大喊。“我恨你恨到了骨子里,但是你只是讨厌我而已!我对你来说和其他你讨厌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区别?难道你真的看不出你多应该恶狠狠地憎恨我?”


“也不必如此自暴自弃。”阿拉斯托体贴地安慰道,“我相信我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恨你的。比如……”他沉思了一下,“我讨厌你的脸!”


“那只是因为你讨厌电视而已!”沃克斯发出一声崩溃的低吼。阿拉斯托又沉吟了片刻:“是的,但是你的基本构成就是一架电视。所以,如果这能让你感觉好点的话,我讨厌构成你的一切——你的基本核心。”


“真的吗?”沃克斯问。“你没有只是说说而已?”


“当然没有!”阿拉斯托微笑着答道。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恨到——我恨你!但是你只是讨厌我。我只是你恨的东西里的一部分。也许更糟,因为你实际上享受你讨厌的人,所以我只是你的一个……一个会滴滴作响的消遣而已。”沃克斯自言自语着。“这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吗?”阿拉斯托问。


“不公平。”沃克斯回答,仍旧在愤愤不平。


“这难道不是我们能够相识的原因?”阿拉斯托高兴地反问。“什么时候公平在地狱里是一个被推崇的目标?”沃克斯一瞬间哑口无言。“新的媒介必将取代老的媒介是一种公平吗?现在的人们逐渐失去了欣赏正规媒体的能力与耐心,这是公平吗?亲爱的,我们各自都是地狱的领主,不该坐在这个会客室里讨论幼稚如谁恨谁而谁仅仅是讨厌谁的问题。我不恨你。事情就是这样。我从前不曾真正恨你,想来以后也难以如此。并且,你应该认为我对于电视所展现出的明显的不满与厌恶已经足够宽容,而不是将更多你的秘密在广播里告诉大众。”


“操你的。”沃克斯大声宣布。“宽容!你以为你是谁,真的是个修女?噢,修女阿拉斯托,我要忏悔我的罪过,因为电视就是他妈的杀死了广播明星而且我甚至不为此感到一丁点愧疚。总有一天我要把我的对手的头挂在我的卧室墙上当作装饰,把他的鹿角掰下来插在他的眼眶里,总有一天我要——我要——”极致的愤怒让他的电路发出不详的滋滋声。为了避免在酒店里死机沃克斯不情不愿地选择了闭嘴。早知道他应该想办法把阿拉斯托骗进他们的塔楼,在那里他可以发表一整天的演讲而不被任何声音打断,除了广播恶魔本人的。


“你说过这个了。”阿拉斯托又发出了三声干笑。沃克斯看着阿拉斯托,忽然有些绝望地发现他们的笑容是如此相像,而这甚至不是因为他们在内心深处实际上志同道合一类的废话,而是——好吧,这是一段沃克斯不愿仔细回想的历史。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刚刚掉入地狱的恶魔,而阿拉斯托的广播简直像是一个应许——在车载音响里,他对那个迷人的声音一见钟情,他追随广播恶魔的脚步,不在乎他身后的黑影裂开的嘴角里淌出的是谁的血液。在他的想象里广播恶魔一天会收到上万封粉丝来信,于是他也写信,一封接着一封,直到他终于和阿拉斯托见面,而那比他曾经期望的一切还要如梦似幻,真正的如梦似幻,而不是坠入地狱后永无止境的噩梦,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确信自己好像重新拥有了一颗人类的心,确信地狱也能够是伊甸,确信此时此刻绝对不仅仅是一张负片,不仅仅是磁带的B面。但是接着,从某一天起,一切都不复以往。他和他还活着时一样野心勃勃,然后就像故事里会写的那样,地狱迎来了科技革命,古典与格调即将成为过去式。他认识了瓦伦蒂诺与维尔维特,他们一拍即合,在初期的会议上沃克斯曾花费过不知多少口舌向他们描述过广播恶魔的传奇,又不断遗憾自己有的仅仅是阿拉斯托与他的一张合照——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拍的,阿拉斯托刚刚享用过一头肉质腐朽的小鹿,心情好极了,于是破格同意和这位将他的每一期广播内容倒背如流的头号粉丝拍下仅有一次的相片——步步紧追的黑影,舞蹈剧演员一般轻盈的动作,闪光的单片眼镜,那些调侃,那些轻笑,那些令人着迷的举止——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沃克斯就已经见过他的父辈母辈是如何潮水一般追求着被称之为典雅的一切,那是战争后的美国人,渴求着未来的同时又追忆着已经逝去的黄金年代,追忆着咆哮的、挥金如土的、奢华又颓废的二十年代,追忆着飞来波女郎们头发上的羽毛,闪闪发亮的钉珠裙,追忆着爵士乐、富丽堂皇的舞厅,那是实实在在的années folles,疯狂的岁月,疯狂的欢乐,疯狂的一切!他去世时是五十年代,那时候,冷战已经开始了,于是美国与苏联像是发了疯一样地在研究新的技术,什么都要新的,新的就是最好的,什么也比不过新的!但是依然,新贵们发现他们依旧寻找着来自过去的认可,他们发现不知怎么的,似乎他们总是不能以适宜的方式像富人一样生活,似乎他们总是欠缺一些格调。而阿拉斯托就是格调本身。他知道阿拉斯托还活着的时候并非资产阶级中的一员,当然他过得已足够优渥,才能够面带微笑地谈起黑色星期四——但是阿拉斯托依然代表了一个时代的辉煌,因为他是那个时代的伴奏曲,那些玛瑙,那些鼻烟盒,那些精雕细琢的水晶,厚重奢华的窗帘后优雅的、充满分寸感的、云淡风轻又纵情享乐的生活一隅——阿拉斯托是他们的伴奏,如影随形。接着这阵狂喜消失了,当他出现在阿拉斯托的门口,信心满满地认为阿拉斯托会加入他们,然后一切都会如此美好,美好到仿佛他已经身处天堂,拥有权力的感觉令人上瘾,比性,比酒精,比其他令人上瘾的一切都美好百倍!



但是广播恶魔在听完了他的演讲后回答的是:“不。”


“你说什么?”他吃惊地问。


“我说,不,谢谢。”广播恶魔友好地重复了一遍。


“我不明白。”


“不,我不愿意参与到你的团队之中,不愿意和你的——怎么说呢?”阿拉斯托愉快地挑选着词语,“追名逐利的心血来潮被混为一谈。拥有美好的一天!”他试图把门关上,但被沃克斯拦住了。


“还有什么事吗?”阿拉斯托礼貌地说。


“为什么不愿意?”他傻乎乎地问。


“我不信任你!或者说,我不信任图片秀!或者说,我不喜欢图片秀!”


然后广播恶魔把电视恶魔关在了门外。



在那之后基本上就是地狱恶魔们更熟知的敌对关系。一开始是单方面的,直到沃克斯一次又一次地在电视上循环播放的造谣与诽谤终于惹恼了阿拉斯托。战斗一触即发,沃克斯错误地打开了直播,并且在无数观众的见证下经历了第一次惨败。那之后阿拉斯托消失了整整七年,而V字三人组抓住了每一个机会发展他们的爪牙,直到他们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地狱的新贵们。不知为何只有沃克斯一人难以逃脱被前人留下的阴影所困扰的诅咒,也许是因为性、时尚、情色与社交永远生生不息,但媒体却基本总是在更新迭代。他推出了无数款新产品,创造了无数个新节目,接受了无数次采访,登上了无数栏目,但是依然,他无法忘记广播恶魔,无法忘记他的声音,他谜一样的笑容与踪迹。不知不觉之间他使用着和阿拉斯托类似的笑容,使用着和阿拉斯托类似的处世哲学。在没有微笑的情况下人永远谈不上衣冠楚楚!当然,阿拉斯托更像是他的微笑的拟人化,与此同时沃克斯的微笑也是他所售卖的招牌的一部分。他耀武扬威地拥有了一切,却不理解为什么在想到阿拉斯托时他仍然会为了自己不曾得到广播恶魔的认可感到愤怒,不理解为什么似乎在这么久之后一切都没有变过,不理解为什么未来总是需要不断变化才能抓住每个人的注视,而过去却仅仅是需要——保持原样而已。人们永远在期待未来又害怕未来,这样的情绪足以让一切上钩,但仍旧,只要有一点点不如意那么未来总是第一个替罪羊。与此同时,一切发生的过去的,忽然就显得那么具有吸引力,和它们平淡无奇的、已经画上句号的故事一起,不断吸引着人斟满怀旧的酒杯,把酒瓶翻转过来当作望远镜,在酒瓶的底端回望着过去的一切,那些不会重现的魅力,那些停播的老歌,不再公映的电影,帧数奇低的胶卷与陈旧泛黄的相片,它们什么也不用做——就会有人来爱它们濒死的、衰弱的面容。与此同时他却需要不断地付出一切,需要不断地填补一切,不断地端出一盘又一盘崭新的菜肴,而阿拉斯托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



*



“你的广播根本没有那么好。”沃克斯说。


“绝不可能!”阿拉斯托回答。“我的广播每一期的质量与风范都有所保障。”


“第五百三十四期就不是!”沃克斯胜利地说。“你在第十三分钟的四十六秒几乎说错了一个词——当然你没有说错,但是依旧,四颗星!我的意思是一颗星。”


阿拉斯托玩味地看着沃克斯。后者在愣了几秒后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承认了怎样的事实,又蓝屏了片刻。“闭嘴!”他恼羞成怒地大喊。“我绝对没有把你的每一期广播都倒背如流并且在私人档案里还为它们进行了打分与短评!——闭嘴!”


广播恶魔做了一个为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这七年来你有想我吗?”沃克斯问。


广播恶魔沉思了片刻。


“没有!”他愉快地笑了。“不过,这七年来我也不仅仅是在度假而已。我几乎没有想到过任何人!”


“好吧。”沃克斯衡量着这个回答,决定暂时接受它。


“你真的讨厌我的脸吗?”接着他又问道。


“不好说!”阿拉斯托歪了歪身子。“但是当它出现在我视线内的时候,是的。”


他们又一次看着彼此。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恨我的。”最后沃克斯这么说道。一瞬间听起来仿佛年轻了十岁,甚至二十岁。


“我相信如此。”阿拉斯托微笑着说。


“哈哈,非常好笑——等等,什么?”沃克斯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或是那些代替了他的耳朵的零件)。


“我说,我相信如此。”阿拉斯托又重复了一次。


“你相信如此?你相信有一天你会恨我?”沃克斯不可置信地追问。


“当然!”阿拉斯托快乐地看着他。“我丝毫不怀疑你的能力!你每天都能找到新的方法用你的摄像头来烦我,我很确定在你变成整个地狱的麻烦前你就会变成我的麻烦!”


接着一道圣光轻飘飘地落在了沃克斯身上,与此同时辉煌的天使音乐缓缓响起,伴随着一些摇滚乐的调子。会客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打开,夏莉和其他人全部冲了进来。


“它发生了!维姬,它真的发生了!”夏莉捧着脸尖叫:“小幅度的救赎!看到了吗!很显然潘休斯爵士是一个例外因为他的牺牲实在是太高尚无私了但是这正是我想要的证据!即便是沃克斯这样的邪恶领主也能获得小幅度的救赎!这代表了酒店的运行逻辑是正确的!我们只需要一步一步来,然后——”


“然后你的梦想就能成真了。”维姬温柔地看着夏莉,眼里满是骄傲。


“是的,是的,天啊,妈妈会很开心的,大家都会很开心的!”夏莉牵着维姬的手转了一圈。“沃克斯,先生,您现在感觉如何?获得救赎的感觉如何?您想要做些善事吗?也许播放一部有关环境保护的纪录片,或是在电视台上谈一谈电子设备沉迷的潜在危害?”


电视恶魔以一种恍惚的平静望着酒店大堂内的每一个人,屏幕上的表情平和得简直有些反常,再也不像平常那个在片刻之间就横眉竖眼的样子了。很明显阿拉斯托找到了这台电视的关机键,或者找到了一个管用的遥控器,诸如此类的。


“总有一天他会恨我的。”沃克斯飘飘然地说。安吉尔在背景里低声向赫斯克抱怨‘如果他们的意思是这样的救赎,那么我每天都能来上两包呢’。


“总有一天他会恨我。”沃克斯又重复了一遍。“这让我感到如此……喜悦、富足、放松以及……自洽。”


“看看这一切!”阿拉斯托的笑容弧度没有任何变化,虽然如果让赫斯克来说的话大概微笑底下可能还是略微震惊于沃克斯真的获得了小剂量的救赎这件事。“阿拉斯托又一次为酒店的运营带来了空前绝后的胜利!”


“噢,是的,是的!”夏莉在狂喜中抱住了阿拉斯托,后者对此持容忍态度。“好了,好了。”他漫不经心地轻轻拍了拍夏莉的后背,“你的父亲呢?”


“我想他现在不在酒店里。怎么了?”夏莉还没有从‘不知道为什么要跳出来帮忙的广播恶魔竟然真的帮助全城最邪恶的领主之一获得了一些救赎’的喜悦中缓和过来。


“噢,没什么!”阿拉斯托笑着说。“只是想让他看看我又一次在酒店的贡献表上获得了新的一分!现在我们的比分是五比四了!”所有人的目光一同移到了挂在酒店前台背后的一张潦草的表格,上面写着路西法与阿拉斯托的名字,一个下面画上了四只黄色橡皮鸭,另一个下面则画着四个微笑的鹿头。阿拉斯托款款走向那张纸,用黑色水笔又留下了一个新的微笑涂鸦,然后在一旁用小字写上:我赢了,混蛋!


“等到爸爸回来的时候,我会告诉——”夏莉还没说完就被沃克斯带着电流声的怒吼打断了。


“等等,什么?!你是在说,我还需要努力才有可能在未来获得你的仇恨,与此同时你和什么不知来路的——与此同时你和这个天杀的——不是我的人——在这里为了一个破表格陷入了敌对关系里?他能给你什么我不能给的?我有一千种方式能够让你愤怒!他能给你我能给你的吗?”电视恶魔尖叫。刚刚的那些光晕在这一刻迅速地离开了他。“之前你说过的一切都算什么?你坚持的格调呢?你谈起过的风范呢?这个表格甚至不是打印出来的!这只是一个——”沃克斯紧紧地攥着那张纸:“这只是一张菜谱的背面——噢。”


所有人都看着沃克斯。


“噢。”沃克斯所有所思地说。“所以这才是你的真实计谋,是吗?你怜悯我!你给了我一个救赎的机会!但你却不愿意恨我哪怕一秒!”他怒气冲冲地将那张纸揉碎在手心:“好吧,猜猜怎么着,这可不会是一部地狱版的修女也疯狂!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会让你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痛苦与绝望,我会让你跪在我的脚下祈求我的怜悯,我会让你知道现在谁才是你的对手,我会操翻你——”他注意到了其他人的目光,“——的广播!”


阿拉斯托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为期一分半的救赎!”在沃克斯怒气冲冲地走向酒店大门时广播恶魔欢快地宣布道,又从茶杯里喝了一口茶,“总比没有要好。诸位晚安!”


他的影子在他身后向所有人鞠了一躬。接着他们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留下的只有一张崭新的贡献次数统计表,在他的名字下方画着一只双眼里插着鹿角的微笑鹿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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